趴在被窝里，慵懒地看着手机的，是刚逢上部队休假的姚墨辰。
木屋子的结构似乎并不稳固，在肆虐的暴雪下吱嘎吱嘎地呻吟着，冷气透过窗间的窄隙渗了进来，壁炉的火苗因此摇摆不定。古老的摆钟所有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没错——十二点整，不多不差。
执行完部队的上个军演，墨辰已然身心疲惫。谁愿意在泥坑里打滚，整日跟枪杆子打交道呢？回想起自己当年参军入伍的缘由，也实在是可笑，为了出风头而毫不顾虑地接下了这样一份鬼工作，没想到过了今年自己还不过只是个侦察兵，唯一值得骄傲的也只剩下在部队里算是出色的格斗术。
但是出色的体格和精湛的格斗技跟军衔比起来，有着本质上的差距，墨辰更倾向与后者。
这里是俄联邦的边陲城市，几乎整年都受暴雪天气的侵害。而墨辰所被安排的屋子，又恰好在一座人口稀少的荒芜小镇。
“就把这次短暂的休息当做度假吧，墨辰，你的待遇是最好的！”
墨辰想起了编制长官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所谓最好的待遇不过是一座连风雪都抵御不住的破烂小木屋，还有个连食物都是勉强解决的小镇。当然，这中间也有联邦安排的因素。当初军官信誓旦旦地拍着他的肩膀，他早该猜到自己的悲惨命运。
其他人现在呢，应该还在暖气房里酣饮着伏特加，享受着美妙的晚宴吧？
想到这里，墨辰的心拍快要停止。
“该死……”
手指的力气几乎可以摁爆手机，墨辰恨不得现在就提交辞职书。
“恩？……”
下一秒，手机的信号由两格跳到零，正在加载的关于国内新闻的网页也弹出了“加载失败”的字样。
“奇怪，刚才还……”
“砰！”
类似于炸弹的爆炸声，在墨辰的三点钟方向毫无征兆地响起。墨辰的视角捕捉到了隐约的火光，不过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恐怖袭击！？
不……联邦已经承诺过安排的住址都是绝对安全的，更何况有哪个恐怖分子会想到在这种炸不死几个人的地方安炸弹？不过还是要去检查下，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墨辰从床上爬起来，换上了厚实的羽绒夹袄——那是从沿路的一家连锁商店买过来的，也正如商家承诺一般的相当保暖。墨辰顺势拿起床头柜上用刀鞘护裹着的军用匕首，塞进了右侧的裤兜。
拉开门，冲入到碍眼的风雪当中。
天气十分寒冷，冷风如同残酷的刀刃般切割着墨辰的脸颊，夜晚昏暗的视线也很难便清方向。不过还好，远处村民广场的方向出现了手电筒的光柱，四处照射着——并且不止一道。
那么也就是说，不只是墨辰听到了爆炸声，其他的村民也听到了。
在久经训练的速度下，墨辰很快到了广场。广场上已经有些村民聚集了，包围着广场中心，用流利的俄语激烈地谈论着什么。看起来，那里似乎有些什么。
“请让一让。”
有着地道发音的俄语。
三年前，墨辰在大学里兼修了三个小语种，展现了惊人的语言学习能力，无论是哪门都研修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其中自然包括一门俄语。尽管已经有段时日没有使用过俄语了，不过这种事情不过就像是许久未骑过自行车的人很快就能找回骑自行车的感觉一般。
那里静静立着的，是一座石碑。而如果墨辰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广场的正中央不应该有
这样一座黑身石碑的。碑座的下方并没有裂缝，仿佛这座石碑就这样一直存在在这里一般，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么爆炸声是怎么造成的？
石碑上刻着墨辰无法理解的文字，俄文吗？看起来不是的，或许是一种古语种，墨辰不禁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尽管无法理解，但是仿佛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去触碰石碑的碑身。
就在手伸出去将要触及石碑的时候，被抓住了。
“你不可以这么做。”
异国的男人，蓄着浓密的金黄色胡须，有着因常年寒冬而生的粗糙而厚实皮肤。
墨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不自意的举动。
“必须要调查这块石碑，无论是它出现的方式或者是石碑本身，都显示它不是正常的存在。”
“听着，你无权干预。”
“不是我，我会联系公安署。”
墨辰掏出手机，只不过，光亮的那面屏幕背对着男人，墨辰按下了熟悉的号码，并非是俄联邦的警察署。
那是部队长官，杨凯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简单的汇报情况，表面上只是简单的报警，但所有信息都已经传达到了山的另一边，大部队驻扎的营地。而按照部队的快速行动指令，很快便能组建起一支六到七人的小队，配备武装镇压的装备，在大概几十分钟后到达这里。尽管这涉及到了武装挑衅的意味，但这种紧急事态不得不让墨辰怀疑这是某国的新式军事武器，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出现在了离奇的地点。
“恩，好的。明白。”对话那头传来的干练声音，让墨辰自然而然地坚信指令已经传达成功，接下来只要静观其变，伺机应对突**况。
不过，现在只不过是一群俄罗斯偏远村庄的村民围着一块莫名出现的石碑罢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突**况——
但是……
之前的金发男人见墨辰打完了电话，迅速地用一种陌生的语言——没有任何熟悉的发音或是语法结构，墨辰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紧接着，众人在无组织下排成一列，跪伏在了石碑前。
这是墨辰没有料到的，突**况。
没错，是突**况，暂时没有任何应对方案，也无法以某种方式理解。
像是念咒一般，众人不断低吟着陌生的语言，举行着特殊的仪式，而那蓄着金色胡须的男人，从大衣的内兜中掏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流出。
大颗大颗的血珠从男人的伤口里流出，滴落在棕黑色的土地上。而男人就像是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一般，高声念着某种古老的咒语。
墨辰本能地感到不安的气息。
仪式依旧在持续着，而念咒的速度也在加快。
石碑上，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层萤光。而石碑上的文字，化作了发着亮光的实体，浮现在了空气当中，开始在石碑周围盘旋。
“等……等等！”
这是什么状况！
超乎现有的常识，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突发状况！
这已经不是军事武器的范畴了，这石碑是更危险的存在，它带来的是一种让人能从生理上自发感到它危险的恐惧。
文字依旧在盘旋，而石碑的萤光也愈发明亮，仿佛像是一种预兆。
“你们干了什么！” 墨辰掏出口袋中的武器，拔出了那把匕首。
墨辰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石碑的碑身开始开裂，崩裂出的石块不断掉落，很快密密麻麻地堆遍了石碑的周围。
但是，正当石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崩坏的时候，一切迹象——
消失了。
紧接着的，是众人声音的逐渐低落，转为消失。
结束了？
“神啊，拯救我们！”
强烈的冲击感，直达墨辰的意识深处，不再是陌生的语言，而是直接的意识冲击。巨大的压力感压迫着墨辰的官能感知，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眼前出现了狂躁的猩红。而那种信息传导，则迫使墨辰因为疼痛倒在了地上。
脑海中闪过的是奇异的建筑——并非曾经出现在人类文明中的，以不规则的黑曜石为地基，悬浮在空中，向上构建出众多尖顶的城市。在空中漂浮着的陌生男子，穿着就像是古希腊服饰的长袍。男子将手高举，挥下。凭空出现的火球，肆意地轰击着漂浮之城，化为火海。
画面一转，是辽阔的草原，牧羊成群。而在那牧羊之间，白色裙裾随风向一边飘起的少女，因为视角过远而看不清脸庞。视界开始出现紊乱，画面又再次崩坏，草原化作火海，而在那上空浮现的单薄的身影，很容易便可以联想到之前的少女。
不断浮现过的，是无数的火海，是无数有着奇特能力漂浮在空中之人。
视角正对的，是那块静寂下来的石碑。
怎么——
不再是石碑，而是自己，开始被光芒笼罩。
墨辰想到了“祭品”一词，纯粹出于本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口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雪地。全身像是被针扎一般，墨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光芒愈加明亮，墨辰看不见任何东西，浸没在了光芒之中。
***
“是这个方向没错吧，明明走了那么久……”
有着结实筋肉，举手投足间都表明着他老兵身份的男人，转过身来，望向了后方白皑皑的雪山。跟随着他的，是四五人的小分队。
穿着重装护甲的一名士兵上前行了个军礼，语气中略带慌张。
“杨队长，47号侦查员失联.”
“姚墨辰那家伙关键时刻又掉链子……”
杨凯叹了口气，转了回去。
其实杨凯之所以把姚墨辰安排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小镇，而不是大部队驻扎的营地，也是因为接到了总部发来的关于观测局侦测到的小镇上空出现的高能反应。对策局给出了新型军事武器的预判，但不宜大规模进行干涉，于是安插了姚墨辰应对紧急情况。
但如此看来，俄罗斯的确是研制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继续前进，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大部队在飞扬的白雪中继续前进，夜视仪反应出的曲折地貌并没有阻挡他们的步伐。快速行军，是当前的唯一目标。
“恩！？”
杨凯感受到山体的微微震动，瞬间紧绷了身体。
“山体运动吗？……看起来不像。”
“队长！”
“怎么了。”
“那……那边！”
顺着手下一名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杨凯看到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在远处，也就是小镇的方向上，出现了巨大的光柱，在夜视仪下呈现出微绿，不过依然能感受到假如是近距离观看的耀眼。
“那是什么东西……”
联邦研制的新式武器吗……某种长距离的激光打击？
而姚墨辰此刻恐怕很危险。
但是疑点是，为什么联邦的军方会选择这样一个有自己国土人民的地区进行军事试验？不管怎么看，这都违背了常理。唯一解释的通的，是外国进行的军事挑衅，但如果这样做必然会引起俄联邦这样一个大国的反击，无异于自杀之举。
“加快行军！争取在那东西结束之前赶到现场！”
姚墨辰，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如果不是自己把他安插在那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是杨凯杀了姚墨辰。
***
赶到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在山腰上看去，只留下直径约为几百米的大坑，土地因为受过高能的轰击而呈现出焦黑色，散发着刺鼻的气息。而城镇，在那光柱轰击之下也化作了尘埃，没有留下丝毫的踪迹。
“姚墨辰……”
杨凯的眼睛里转动着的，是痛楚和迷茫。
***
几日后，对策局的紧急会议上。
“ 这次编号为D-91的军事联合演习中，由于疑似军事威慑的突然发生，47号侦查员失踪，根据判定结果显示，生还的概率为5%。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联系上47号侦查员，而对于在联邦境内发生的此次事件，我方政府已经同其展开交涉，在声明并非是联邦使用军事武器的前提下，联邦愿意展开调查，并表示争取在七日内作出答复。”
有着极其儒雅气质的男子，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用毫无表情的面容正对着在场坐着的包括高级军方领导和政府人员在内的与会员。
“那么，接下来显示第三支队侦查员摄像仪拍下的画面。”
男子滑动身后的白屏，几张图片便出现在了在屏幕上。
“首先是第一张，是第三支队称为高能光柱的能量反应。目前我们不认为哪国有在现阶段掌握这种战略武器的科技水平，但是如果是在国际法之外秘密研发的反人类军事武器，那么这次事态的严重性将会上升到……”
“什么程度？”
军事部长，用双手托着他的下巴，神色凝重地看着男子。
“可能会爆发多边战争。”
“若果说这种新型的武器能持续轰击那么长时间——第三支队从目击到赶到现场行动的时间是十分钟零五秒。目前仍不确定的是新型武器的运作方式，但倘若其发射源能够定向移动，那么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将超乎想象。”
“在此之后，多国都会笼罩在政府中枢被轰击的恐惧阴霾之下。”
“完全正确。”
“唔……”
军事部长，靠在椅子的黑皮靠垫上，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焦虑。
“在考虑这些事情之前，不能先派人去搜救姚墨辰吗！”
杨凯，在持续了十几分钟的会场上终于坐不住了，因为愤怒而用两手支撑着玻璃桌面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一直在评估武器危险性的男人。所有与会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杨凯，其中包括许多他的上层领导。而杨凯作为那次调查行动之一，获得了参加此次会议的资格，本来只是为了提供一些现场方面的佐证，但没想到会因为话题的冲突而激怒了杨凯本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杨凯，坐下，当局已经充分考虑他生还的可能性，他能活着回来是……”
“哪怕只有百分之五的概率，也要搜救他。在此之前，不是军事部下达的命令吗，包括我在哪，军事部的人也负有罪责！更何况，姚墨辰是我的直属部下，我不能容许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杨凯打断了军事部长的话，部长的脸色因此很难看。
“据此我可以认为，你也不觉得他有生还的希望。”
崇尚理性主义的男人，如此一针见血地说道。
杨凯因为无力而又瘫坐在了椅子上，眼色空洞地看着男人，嘴里有说不出的话。
“那么会议继续。”
另一方面，对策局的人力部负责人，一名身着整齐办公服的女士插入了对话。
“接下来是第二张图片，这是现场拍摄到因为高能轰击而造成的巨坑，测算出的直径因当在110.8米左右。如此大范围的杀伤武器，也可以很好地佐证我的判断，它的军事意义使我们可以想象的。”
男子纤长的手指不断在白屏幕上滑动着，一张一张图片被放出。
“而这里，有当时记录下的对话记录，是失联的47号侦查员与杨凯分队长的通话，其发生时间和双方的相对位置已经发送到各位的办公电脑。”
一段录音被播放的同时，与会员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
“在这时候，双方相隔一座被当地称为契尔诺拉山的小山峰，根据对话内容来看，47号侦查员因当是因为特殊情况而伪装成报警，特此请求杨凯分队长的支援。也就是说，47号侦查员可能在当时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而原因则有待调查。”
“轰击可能与此有关。”
一名与会员补充道。
男人点了点头。
“这个地方可能有着某种军事战略上的意义，我们已经申请介入调查。”
“那么杨凯队长，你有什么与此相关的信息吗？”一名打着红黑条纹领带的干部如此问道。
“没有，当时他的语气你们也听到了，很镇定……”
“请再播放一次录音。”
要求被许可，录音再一次被播放。
“也就是说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冲突吗……”
“还有什么资料吗?”军事部的一名部员高声问道。
“已经没有了，情报严重匮乏，只能尽量在接下来的调查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不，有的，杜康博士。”
在被打开的同时，拿着公文包的情报员走了进来。
“这是俄联邦送达的文件，还有这是在我国境内的调查报告。”
情报员从公文包抽出两份资料，递交给了杜康。而杜康接手后，用着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扫描着信息，那是与他有着强大处理信息的大脑相适配的速度。虽然杜康年仅二十出头，但是他已经取得了同龄人难以匹敌的学位，这也自然归功于他超乎常人的智力。
“太奇妙了，太奇妙了……”
在阅读完文件的同时，杜康将文件按在了身前桌子上，眼里是异常兴奋的神采。
“我收回前言，这恐怕不是什么军事武器。”
所有人，屛住呼吸，凝视着杜康。
“而是另一种文明的遗迹。”
“这是什么意思？”
“杜康博士，文件已经传给你了。”
“好的，谢谢。”
杜康将白屏的界面切换，转换到一份调查。
“我将依据两份资料综合而成的这份报告，作出简短的说明。”
调查报告上，是俄文的材料和中文的分析，附加了一些图片进行补充说明。而由于部分官员对俄语的陌生，而显得有些木讷。
“俄联邦调查的这起事件，同样出现了异常的光柱。来看这张图片，山崖上这批人，这是重要线索。”
杜康手指的地方，几名男子虔诚地跪伏在地上，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而同样的，在我国境内，则发现了这块石碑，当时几名外地移民被认为是邪教徒而被捕。这块石碑根据当地人口述，是从来没有过的，也就是说，是凭空出现的石碑！”
杜康因为激动，而脸色涨红，不停挥舞着他的双手，语速不断加快，报告很快已经移动到了一半的位置。
“杜康博士，请你冷静下来。”
杜康没有意识到与会员的抗议，继续着他的说明。
“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这块石碑似乎与光柱有着某种联系。”
“也就是说，只有投入人力调查石碑，我们可以获取一些线索。”
“完全没错”
“但是预期恐怕没有那么顺利，石碑上的文字……”
“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我对于我的语言学能力和在全球的研究机构的储备资料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是就算是当年楔形文字的破解也足足花了……”
是对策局的人，此刻提出了疑义。
“停下，杜康博士的意思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么你也没有坐在这里的必要了。如果仍然用常识性的范畴思考问题的话，我们无法在短期内取得进展。而且据我所知，杜康博士在两个月内掌握十八种语言的能力的新闻并不是空穴来风，在座的各位也是相信杜康博士的能力才坐在这的吧。”
由于局长的不容辩驳的神情，之前的属下神情显得有点难堪。
“好，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去转移石碑的。”
“顺便附加一个条件，请召集俄联邦的对策局派出代表参加会议，联合行动要比独自蛮干明智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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